竹子、土壤、画及其它 作者 聂怀宇 乔老师小龙夏初的时候在我办公室聊天,看着窗外的竹子说,“竹子就是‘死去活来’,竹子是一种有风骨的植物,我就是要把竹子画好”。然后我写了一篇《江南风骨》,然后2013年的夏天,这是一个超级炎热的夏天,然后……我办公室窗外的竹子被热得枯死了。枯死的竹叶掉得满地都是,把外台的下水管都堵塞了,只好把竹子也砍了,剩下几个大花盆仍然放在那儿。 风骨毕竟不是生命的全部,没有水,没有土壤,再有风骨的竹子也会干死。艺术便也如此,没有良好的社会土壤,没有富集的品鉴群体,再便是如竹子般遗世独立,便也只干枯得慢慢失了营养,不再鲜活。这让我想到了那个营养富集的明代。 “总计明代苏州兼擅诗文画艺的画家,比例逾全国一半以上,居历朝之冠。诚如范濂(1540-)《云间据自抄》卷二所云:“学诗、学画、学书,三者称苏州为盛。” 苏州的画家,生活主要是仰赖当地的殷商富户,他们之间的桥梁,则是收藏家、鉴赏家和艺评家。刚好这些“富而好礼”的城市新贵,为了能够跻身上流文化圈,也乐于兴筑园林,蒐集古董书画,或举办各种雅集,藉以结交文人仕绅。 据《苏州府志》载,明代的苏州园林,多达二百七十一处。景境优美的园林,往往成为文人雅集的绝佳选择。至若雅集的内容,则包括了庭园游赏、话旧清谈、赏画鉴古等等,不一而足。活动当中,亦或活动过后,往往还有诗画存其迹。例如仇英的《东林图》与《桐荫清话》,即属于图写园林之美,以及记录文人活动的两种典型。 ----《明中叶人物画四家特展》,台北故宫博物院,刘芳如” 更早如南北朝,文翰中兴的大宋,我们已难搜寻。看看明朝,创造这盛世文苑的江南,便是一个富庶的江南,一个是文人的风骨江南,一个是土壤肥沃的盛世江南。盛世里,爱惜那些如竹子般的风骨和气节,应是江南这片土地上的传统吧。 竹子是文人喜欢的植物,作家用它隐喻气节,“纷纶草木变暄寒,竹节松心故凛然。”(宋范成大《送通守林彦强寺丞还朝》),画家画竹即指向了君子之节,故有四君子之说。赵孟頫在宋亡后做了元朝的官员,在改朝换代的大环境下,常被诟病为变节之选。但于赵孟頫的书画中仿佛可看到他心中的另一面,赵孟頫爱画竹子,现在留下来的画作仍然有其和妻子管仲姬(道升),儿子赵雍各自绘画的竹图,“文人画起自东坡,至松雪(赵孟頫)敞开大门。”(明人王世贞)。赵孟頫力追文人画,更有后人为他所主张的“文人画”作过总结:“赵吴兴与先进事之。尝向士大夫画于舜(钱舜举,名选),舜举曰:‘隶法者是’。吴兴甚服膺之。”(钱选《兰亭观鹅图卷》,董其昌跋)。由是可知,“隶法者”是古代文人画的重要主张。隶,从后持尾,谓追及禽获之,从属之意。书法的角度看隶法,篆文隶,从古文篆之体附属之法。隶法者是,应是从属之法,如隶者,从篆,简而乃有法度,不似行法自由张驰。从“隶法者是”的文人画主张可以深刻地感到古代文人对如竹气节的理解。从属生长方法,而自有伸长由度,实空竹节,挥洒片片翠叶鲜活。这样看来,画家画竹有没有对社会土壤的观注?如那假山石?如那丘岭坡?或是草笋四散而空泛?画中竹难解读,因其为画中四君子最难书画。中国传统文人画家非为景而画物,实为心画,而四君子中竹子繁茂密集亦有,寂寥几枝亦有,最是画家潇洒表达之符号。 乔老师不是说竹子会死去活来吗?我看着窗外的空盆,想着这上面怎么再生长出满眼的绿竹。乔老师再次来的时候,看见了几个空花盆,满脸怅然,不停叹到“可惜!可惜!”不过他说,每天用水浸着泥土,新竹应该还能再发出来。乔小龙老师是画竹子的,他画的竹子一直在生长,葱葱郁郁,一派长势迷人。他画的竹子是自信的,对生活的自信,对这片江南土壤的自信,自由浪漫而欢快地迎接各种阳光风雨。乔老师说的话又给我带来了希望,然后这段时间我都提水去把花盆浸满,目前确实是发出三五零落的竹枝了,虽然还在稀稀啦啦的,但我仿佛又看见了满眼的翠绿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