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州喝茶的形态 文:周重林 “一抔土,一只虫子,一片叶子,重塑了生活,并改变了世界的面貌。”在苏州平江路上的随园里,张林勇这样描述他对瓷、丝、茶独到而诗性的理解。 随园时刻在雅集,在熊亦仁的带领下,我们才与苏州病人阿林刚接上头,车前子、聂怀宇、孙璐一干人也在平江路偶遇结伴而来。或者说,我们因为茶而来。从昆明、从北京、从渭南,或者就从苏州别的地方。我们刚在别处别过,也刚刚在微博与微信交谈。但随园,却不是一个茶馆。 这里有瓷器,有茶,有画,有字,有酒,关键是有人。随园是一个空间,大家奔着阿林而来。我多次从聂怀宇口中听到“苏州病人”这个名字,有些时候,一个名字就够了,不用说他的长发,他的衣着,甚至他的喜好。 孙璐问起桌面上的黑扇子,看起来似乎奇怪,少有人用黑扇子。阿林说,手执黑扇子入门,或在家,就是告诉别人,不用上色,不用字画。在苏州,扇子是一个特别符号,我许多朋友到苏州都会寻觅扇子。熊老师特意为我画过扇面,这是天大的面子,他一年也不会多画一幅。 在刘慧的茶馆,她就说,她在茶台上摆了一副扇子,常来画家忍不住还是为她画上了。苏州书画家有受求扇面之苦,也有忍不住要画的冲动。细微之处,尽显人性之幽光。 “包浆”是阿林口中的核心词汇,也是聂怀宇经常向我唠叨的话题。茶包浆、壶包浆、玉包浆……来到苏州几天,更是包浆天天闻,器物天天见。张林勇总结说,苏州是一座包浆的城市。桌面上有三块竹器,同时期作品,但2年、2周以及新的颜色看起来截然不同。我们不可能在任何一个时间漏洞的节点上找到其中的变化。 阿林说一度竹片刻不离手,竹与手交谈,与汗渍入眠,与尘土相吻。竹与人同呼吸,齐体验,一起陷入时间的漏洞之中,构成了一个不可言说的时空存在,这就是“包浆”。你看到包浆之物之时,你可以观察到它曾经的一种存在,但你无法得知,那一瞬间的变化是如何发生的,时间的停滞的法则,就是我们兴趣以及可期的因由。 苏州是一种水里生活,喝奶。吃茶。饮酒。昨夜在刘忠华的酒窖留下的记忆,变得模糊。茶酒都是解人之物,有人在酒中得道,有人在茶中得道。多年前,那个叫王阳明的人,不也企图在竹林中格物致知么? 那样的林子,苏州也有。刘忠华说,竹林里的挹翠轩,是苏州最有格调的地方。为了喝茶,我们特意选在旺山景区吃饭。巧的是,我们吃饭期间,挹翠轩美丽的掌门人刘捷小姐也与我联系,希望有空一聚。于是,两拨人马汇合于园缘,大家都言这饭馆名字取得好。吴中乃茶寮发源地,独立于家舍之外,隐于山林之间。但其作为附庸点缀之物久矣。今至吴中,因缘际会,漫步入挹翠轩,方知昔日茶寮悄然回归。无网络,无餐食,尽情享茶。谈茶性,话人生,珠联璧合。 翠竹林立,飒飒汤冷。红叶横躺,翛然身暖。 刘捷在竹林,茶社挹翠轩傲然,独立,自成一景,美人美景美茶,让人生觊觎之心。 但苏州喝茶的形态,又不尽于此。 我们在观前街龙宝斋喝茶时,黄金白银玉器在左,书法字画紫砂壶在右,我们手执的却是性感的玻璃杯,喝的是蒙顿茶膏。聂怀宇、崔怀刚恨不得把古今中外的所有艺术品都盘点一遍。而我,则期待画中之丘壑与口中之草木同含英。 作为常态,聂怀宇一直在酒店公寓用茶招待不期而至的人,警察与流氓在这里秘密接头,10年冰岛与新上市的碧螺春互辉,《周易》的不同版本也经常交锋。因为聂怀宇要见我,我从北京搭着高铁而至,因为要见我,许多朋友从上海而来苏州。朱颖带来她的创业计划,无墨带来她的电脑画。 这次,因为我们要会朱见山,他从杭州做火车而来。一夜,几壶茶,三两人,醒来才发现,大家又各自回到自己的地方。一杯茶里,其实有着太多的情感。 赵静把邑庐茶馆开到写字楼,16楼入眼皆景,减得掉生活与身体累赘,她身上以及谈吐,磨掉了北方的印记,就那么笑意盈盈地端坐在那里,告诉我们一杯茶的不易。这里安静、明亮,只有茶与人的对话。之后我读到她的文字,婉约而节制,情绪就在方块字之间。 刘艳在景区山塘街做天工坊,茶与琉璃为伴,与扇面相生,与评弹为邻,在闹市中为自己赢得一方宁静。 孙璐在万达商业广场,云南茶与美食联袂,饮食交织。她开茶艺班,开书法班,一条长长的木桌拉开,相识与不相识之人,办公的与闲聊的依次排开,顺着她水杯的指引,各自寻找自己坐下来的理由。有些人来醒酒,有些人来淘个杯子,而大部分人,只是觉得这里人多热闹,以为有什么好玩的,进来看看而已。 刘忠华在酒窖里布置了一个茶室,密中有疏,疏中带感,空间更是以壶茶花草穿引,我们也享受了一会岩茶、红酒交替齿间的快意,但这太奢侈。法国顶级的酩悦香槟,1945年的波尔多酒区王柏翠,一上微信上引来不少围观和骚动。茶与酒,两生花,对许多人来说,是态度,也是生活。 跟随吴海军去西山,去太湖,在农家喝茶吃饭,这里,茶唯一对应之物只有碧螺春。而碧螺春,是我们去苏州最大的理由,也是喝茶味场里最大的想象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