杭州今年冬天挺冷,却没怎么下雪。以往遇到雪天,朋友会立即给我电话,约我去湖畔居看断桥残雪的,所以雪对当时就在杭州的人们来说,绝对是个大好天。明汪珂玉在《西子湖拾翠余谈》中就这样评说的:“晴湖不如雨湖,雨湖不如月湖,月湖不如雪湖......能真正领山水之绝者,尘世有几人哉!”足见雪中西湖之美,那是一副浑然天成的雪景山水图。 在中国的传统画中,雪景山水是很受文人雅士青睐的一类,追本溯源,得先说说大牛人王维,雪景山水就是他所创。什么叫天才,我绝对像王维这样的人才能叫天才,人家二十一岁就考中进士,诗书画全能,皆有佳作传世,还精通音乐,当过大乐丞,这个官相当于现代的国家交响乐团团长。他还精通禅理,是位佛学家。任何创作都是诸多知识的深层次精细整合,所以王维的作品有诗韵,有音律,有情感,有哲理,再加上高超的技法,无论在哪个领域,都极具艺术魅力。对了,据说王维相貌不错,《集异记》说王维“妙年洁白,风姿都美。”帅才子啊! 王维写山水诗,也爱画山水,最喜欢雪景山水,比如《雪溪图》,比如《江山霁雪图》,比如《长江积雪图》,比如《袁安卧雪图》等,可惜除了《雪溪图》别的都是失传了。《雪溪图》是皇帝老儿赵佶鉴定过并提了字的,最有趣的还是《袁安卧雪图》中的那只芭蕉,留下多少谈资啊,有赞之“寄寓于物”,有讥讽“不知寒暑”,有批之笔误“白璧之瑕”,还有拔高为“寄托着‘人身空虚’的佛教神学思想”,当代文学界也有大家前来考研过,觉得这芭蕉是一种象征,不管哪一派,都突出了王维“意在笔先”的创意思想。遗憾的是,除沈括外,历史上再未有任何人提及见过此画,即便如此,“雪中芭蕉”四字也极富盛名,给后人无穷的想象了。 王维画雪,也是经历所致。安禄山聚宴凝碧池,命玄宗宫中乐工奏乐,乐工举声便泪下,王维听说后十分悲恻,便口占七绝一首怀念旧朝:“万户伤心生野烟,百官何日再朝天?秋槐叶落空宫里,凝碧池头奏管弦。”安史之乱平定后,唐肃宗回到长安,下旨凡作过伪官的以六等定罪,王维因为这首诗作不但没被加罪,仍授以官职。王维从此此看淡世事,奉佛素食,退朝之后仍旧诵佛,作雪景山水以表明自己身心如雪洁白,这也是雪景山水的精神内涵之所在。宋杨万里《送乡人余文明劝之以归》诗:“一别高人又十年,霜筋雪骨健依然。”以雪喻人,故后世之雪景山水均以王维为宗,托物言志,绘画者多为性情孤高不媚俗世。 王维之后,历代都有优秀的雪景山水画问世,见于画史著录有:唐有杨升《峒关蒲雪图》、五代有巨然《雪山图》、宋有李成《雪山行旅图》,范宽《雪景寒林图》,赵幹《江行初雪图》,许道宁《关山密雪图》,梁师闵《芦汀密雪》,王诜《渔村小雪》,梁楷《雪景山水图》,马远《雪中水阁》等等,李成、范宽是北宋重要画家,画了不少雪景山水,对主流画界影响很大。元有管道升《吴山初雪》、刘贯道《积雪图》、黄公望《九峰雪霁图》、钱选《雪霁开山图》、曹知白《群峰雪霁》、方从义《山阴云雪》等等。明朝有谢时臣《破窑风雪》、李在《雪景山水》、唐寅《函关雪霁》、文徵明《关山积雪图》、蓝瑛《飞雪千山》等;清有王翚《溪山霁雪》,吴历《雪山图》等等。这些雪景山水画上,苍茫大地被白雪覆盖,色彩简单又不乏润泽,寒林萧瑟,冻树霜结,倔强顽强,庄重高雅又不乏生命力。 赏景和绘画一样,一定要选好视角,像断桥残雪这样的经典景观,就不能到桥上去,个人觉得还是湖畔居最好,这家茶楼在杭州是大哥大,地理位置绝佳,三面临湖,在水一方,偌大的窗框好像一个大画框,能把对面整个断桥和宝石山连着保叔塔尽收眼底,金庸先生曾在此留言说:“湖畔品龙井,人在天上行。” 湖畔居的茶、茶点、茶具都很精致,装潢布置文化气息浓郁,一盏一壶,一书一画都有讲究。想是价格因素,很多人都未感受到在湖畔居品茶赏景之妙,这里除了茶好,景好,还能体会片刻“富贵山林,两得其趣”,对我等无法改变大环境又不得不在俗世中打拼的小女子而言,也就这点调调了。 断桥的名气大,主要得益于白蛇传的传说。白娘子和许仙在这里相遇,借伞定情,水漫金山之后又在此言归于好。可叹俗人只知捕捉缘分,却很少珍惜已经牵手的真情。岂不知白娘子来寻许仙乃是来报恩的,是因恩而缘,与等而下的激情不同,这等情义亦是人世间少有。当下男女,男人为小三抛妻弃子,女人为金钱甘当二奶,讲人性讲的禽兽不如,哪里还有半点为人的样子?就连《白蛇传》剧作,为了迎合大众也一改再改,越改越俗不可耐,以后的断桥,估计也残留下的这点白雪可以远望了。 突然想起李春华的葫芦丝曲《断桥残月》,如泣如诉,幽怨哀婉,会不会哪一天,断桥连这点残雪也没了? 呜呼~~~~~ 2012年3月6日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