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长篇小说】江南血 68

无墨

应廷吉


　　　　　　第三章　小雪　68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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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鱼三娘听了，先是呆了一下。她没想到周修流会大胆到独闯县衙，抢走皇帝慎选的美女。于是她一下子对眼前的这个年轻人，又增生了几分好感。她是个受过恶毒男人冤屈的人，像周修流这样舍命救心上人的义举，自然让她肃然起敬了。早先她在“明泉茶楼”时，以为周修流只是个富贵人家子弟，为人质朴，还略带几分书呆子气而已，没想到他还有这般的古道热肠。她沉吟了一下说：“修流啊，姐真的是不放心你到那边去，听说满洲人马上就要纵马南下了……，到时候打起仗来，那可不是闹着玩的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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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 s( c0 r& Y' E6 V& ]3 ^周修流听了这话，就“笃”地站起身来，笑着拿过长戈，猛然“呼”地一下出手舞动，只见店里一片光芒，鱼三娘几乎都看不到他人在哪儿了！突然，周修流收住手，将长戈向窗户外面几丈远的一株大叶榉树掷去，只听得“呼”地一阵风响，长戈“喀嚓”一下标入了坚硬的树干，树枝上褐红色的榉叶，纷纷飘落。鱼三娘呆了一下，拍着桌子，高声喝了一声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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店家胆颤心惊地走了过来，看着榉树上的长戈，咋着舌头。鱼三娘让他出去把长戈拿进来，然后跟周修流说：“流儿，你既然有这般手段，姐也不想拦你了。量来那些满洲人也奈何不了你。事不宜迟，吃过饭后，咱们马上就过江去。快的话，你午后就可以到瓜州渡了。”

+ b6 e3 O, S3 ~6 P% m2 d2 {周修流顿时高兴起来：“谢谢三娘姐。”

4 `5 F) l  T& d鱼三娘笑着说：“别谢姐了，只要记住姐就行了。姐这辈子是个没人疼的人！”

周修流听了这话，就低下了头。此时他更明白鱼三娘为什么会对朱之瑜那么上心了。这时店家跑了进来，气喘吁吁地跟鱼三娘说：“三奶奶，那长戈我费了老大的劲，可就是拔不出来啊！”他比划了一下：“那玩意儿嵌进树里有三、四分深呢。天哪，那得有多大的手劲啊！”

周修流一边笑着，走出店外，来到榉树前，握住长戈尾部，轻轻一下一下就将它拔出来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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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牵着马，随着鱼三娘来到坡下的江边。鱼三娘打了一声唿哨，只见不远处的芦苇丛中，快速地荡出一只小船来。那船比鱼三娘方才摇来的那艘要大上许多，船上三个水手，长得骨节如铁，一看都是些精干的家伙。周修流牵着马上了船，鱼三娘也跟着上去。周修流笑着说：“三娘姐，你就不必送我了。”

4 I8 W/ p+ C& Q鱼三娘说：“我执意要送，难不成你还要把姐赶下船？！”周修流只好笑着，不再说什么了。他现在总算开始适应三娘的脾气了。

' y) o! x' t9 J/ |7 Q" @船到江心时，忽然，迎面来了一艘大船，后面还跟着两艘载满官兵的大船，一看上去就是官家的。三只船上都插着几面大旗，罗列着几十个兵士，威风十足。鱼三娘看到船头上猎猎飘扬着一面“郑”字大纛，她不想多事，就让水手把船摇开。但是第一艘船上的一个士兵，却隔着十几丈远就喊开了：“喂，你们是干什么的？没见到江防的布告吗？随便出船，是要法办的！”

/ o2 e" P9 C# ]- w+ S5 X7 Y周修流跟鱼三娘对望了一眼，笑着说：“三娘姐，估计这是镇江总兵郑鸿逵的人，让我跟他们说几句吧。”鱼三娘点点头。周修流刚刚站起身来，只见第一艘船上就有人朝他喊道：“子渐，原来是你呀！我是你大哥郑森！真个是巧，你怎么到这里来了？快快摇船过来，咱们好好叙叙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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) A5 r1 l( [2 B  Z0 O周修流听了郑森的呼唤，登时喜出望外。郑森的身边还站着两个人，一个就是昨天刚离开南京的杨七儿，另外一个年轻人腰悬长剑，气度不凡，周修流细眼看了，认出来他就是曾经到他的茶楼来过的杨龙友的儿子杨鼎卿。杨七儿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周修流，赶紧就在船头高声朝他打了个招呼：“周公子，刘先生回来了吗？”

2 I1 z1 N. ^* _+ m  s( f0 W周修流朝他摇了摇手：“刚刚回来的。昨儿他还说到了你呢。”

然后他跟鱼三娘介绍说：“三娘姐，那船头上站着的那个穿着白色披风的年轻将官，就是我义兄郑森！他是郑鸿逵的侄儿，也是朝中钱牧斋的学生，前些日子还进了国子监呢。看上去很神气吧？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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鱼三娘站起身来，看了一下说：“我听说过这人，敢作敢为，果然名不虚传。你说他的叔叔就是镇江总兵郑鸿逵吗？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！郑鸿逵曾经是我们的死对头呢，不过现在大家相安无事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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两边船只汇在了一起。大船上抛了个锚过来，两只船还隔着丈余，郑森迫不及待地就跳了过来。他身着白色铠甲，外披一件白色斗篷，看上去十分威武精神。他执起周修流的手说：“方才我大老远就认出你的‘乌龙’马了，我正纳闷着呢，你怎么到了这里了呢？”

: t$ r+ D& [- Y% P* C$ ^! q周修流先把鱼三娘介绍给了郑森，郑森朝她拱了拱手，笑着说：“三娘姐姐的事迹，这些天我已经听手下的水手们、还有杨七儿说过了，真是一段好传奇。巾帼豪杰，小弟深为钦佩。”

! e/ Y* x: Y* q. F% ]# {鱼三娘笑了笑：“郑总镇是这一带的父母官，打个喷嚏江面上都会波涛汹涌的。以后还请郑公子赏我们水上的弟兄们一口饭吃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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+ b% K0 S9 P3 ?+ K5 I郑森愣怔一下，随即笑着说：“咱们在水上混的，都是一家人。前些日子，总兵黄蜚调防去了采石矶，这一带的江防都归我四叔跟杨监军管辖了。我四叔驻扎在丹阳，杨监军驻在京口。这些天我都在江面上，考察水文地理呢。你们对这一带的水路熟络，我正想找你们讨教呢。”他转向周修流，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：“子渐，看你这身戎装打扮，你不会是去江北兜风吧？”

周修流苦笑着说：“大哥，我这也是被逼出来的！不过这样也好，总算是破釜沉舟了。”于是就将救红歌的那段故事简单说了一遍。

郑森听了，眼中冒火。他捏紧拳头，手骨节嘎嘎有声：“入娘贼的！到时候看我怎么收拾朝廷中那帮王八蛋！”
他缓了一下，继续说：“不过说心里话，子渐，我觉得这次你被逼出走江北，也不尽是坏事。我以为国难当头，你还守着一个茶楼，也实在是太说不过去了。男儿何不带吴钩，收取关山五十州。但愿你此去淮北，能多多杀贼。我到时候也将北上。”

: P2 x  h$ X( [  D9 {周修流苦笑一下说“：其实，做什么事多多少少都是被逼出来的。要不是满洲人大军压境，大哥你这会恐怕也是呆在四牌楼的国子监里，念念有词呢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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郑森笑着点点头。他跟鱼三娘说：“三娘姐，你回去吧，让我来送子渐过江。以后有事我会找你请教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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鱼三娘笑着说：“有郑公子送修流过江，我就放心了。”她把周修流拉到一边，紧紧地捏住他的手说：“修流弟呀，姐就说一句话：在外面混，心里一定要多长个心眼！不要轻易相信别人的话！”说着，眼圈先自红了。

周修流眼圈也是一热，笑着说：“三娘姐，你也多加保重。你要找朱先生，最好就是先去找我姐夫。朱先生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，值得你去找他的！”

; {4 x8 C* M4 o4 F, o, m鱼三娘噙泪拍拍他的手，笑着说：“修流弟，你总算开始懂事了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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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修流牵着乌龙马，顺着跳板，上了郑森的大官船。鱼三娘的船缓缓地驶回了南岸。郑森命令大船掉转船头，扬起风帆，大摇大摆地朝北开去。

- g2 q) K8 K& _5 q1 m3 y0 F% l周修流跟杨鼎卿见过了面。他们三人在船头坐下来说话，杨七儿在一边站着。杨七儿笑着问说：“周公子，你这是上哪儿去呢？昨天我还没听说你要去江北啊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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/ ^# R+ r4 Z$ f, @周修流看了一眼杨鼎卿，不便说实话，就笑着说：“我姐夫让我到江北去打打猎，溜达溜达。”

: B( A# O5 q/ r; g8 F, f# [9 ?杨七儿想到了他跟红歌的事，以为他是跟她闹别扭了，就笑着说：“出来散散心也好。做生意对你来说是够憋屈的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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! B: r( h; C7 O5 z# V" s4 t郑森说：“子渐啊，眼下已经进入冬天了，淮北一带开始下雪了，你走的时候仓促，没带什么冬衣。到扬州时，可以在那里置备一些。另外，驻守江北面瓜州渡的，是史阁部的前锋总兵官张天禄。你既然是去投奔史阁部，到了江北，你可以先去找他，最好能弄到一份通行关文，路上也可以省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。

那杨鼎卿因为在淮北呆过两年，对那一带情况比较熟悉。他说：“江北各军镇互相之间都不买账，山头林立。有的军镇还明目张胆地对过往客人收买路钱呢。公子此去还要小心为妙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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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 L$ @4 V7 b1 u8 E( C2 }周修流点点头谢过了他。他跟郑森，杨鼎卿各自说着自己的抱负，不觉大船已经靠到了北岸。镇守北岸的兵士们看到大船上插着“郑”字大旗，知道是镇江总兵郑鸿逵部众。他们不敢怠慢，就让船泊了下来。郑森拿出镇江水军巡防的铜牌给为首的军官看了，然后让他派人带周修流去见张天禄。

那个军官是个总旗官，他面有难色：“郑公子有所不知，像我们这样的旗官，哪能随便见到张总镇呢。我的上面还得经过把总，千总，守备，都司，游击，参将等等一干人，然后才能到达中军，再到副将和总镇那里。这一套一套的，除非是有紧急军务，否则非跑得焦头烂额不可。况且这位兄弟的身份又不明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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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 p& _% }3 [" B% j7 U7 r; r郑森正要发话，周修流笑着拦住他说：“大哥不必勉强了。此去淮北不过几天路程，我这马快，一路上应该无碍的。你放心好了，倘若连这么一段路都过不去，那还不是去送死吗？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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总旗官笑着说：“如今北边战事吃紧，大家都恨不得跑到江南去呢。像这位兄弟这样在大冬天的还想北上从军，勇气实在可嘉。不过打战可不是闹着玩的，那可是刀口上嗜血的勾当！”

周修流冷笑一声。他跟郑森拜别了，便顶着寒风，抄起长戈，拍马往北而去。总旗官望着他的背影，跟郑森说：“郑公子，你这不是让你的兄弟去送死吗？！看他的样子还不到二十岁吧？”

郑森说：“你看到他背上的大弓了吗？少说也有四石吧。他是宁武关周遇吉将军的入门弟子，自幼即在京师的神枢营中玩熟弓马的，不是什么银样蜡枪头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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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 X, l7 ]( d2 s5 e& u8 ?总旗官听说是周遇吉的入门弟子，吐着舌头，半天都收不进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