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长篇小说】江南血 85

秦无衣.

袁继咸　　

　　第四章　小暑　8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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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 x; T8 S* n3 w1 O. h刘思任来到督院大衙门口，只见那里正停着一大溜的呢绒大官轿，还有些马鞍精美的高头大马，几百个各色侍从、亲兵等。他心里明白，肯定是地方官员和驻军将官们风闻到武昌兵变的消息，聚集到总督府来待命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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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 f2 `2 ~! l! F* H; X- _0 p" h; O他让把门的唤出来一个承值，让他进去禀报一声，就说是督台大人的同年进士张肯堂的学生某某人，有要事要拜见袁督台。那个承值看他仪表不俗，又兼此时风起潮涌之际，不敢怠慢，就赶紧进去通报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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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思任知道，袁继咸与左良玉私交甚好，而一向为人机巧的左良玉，对他的这位顶头上司也极为尊重。去年年初刘思任在武昌时就听说了，贼寇张献忠部攻陷武昌后，左良玉情急之下，无心应战，就仓惶拥兵东下，一直进逼到芜湖，威逼留都南京。那时，袁继咸特意从南京赶到芜湖，面对着骄横跋扈的左良玉，晓以忠义之情，说动了左氏回兵湖广，夺回了武昌。崇祯皇帝也因此封左良玉为宁南伯。

此事过后不久，正好刘思任要到九江贩茶。他仓促地到了武昌，想要拜会左良玉，未果。后来福王在南京正位，派钦差大臣到武昌颁诏，左良玉傲慢不拜诏。最后，又是袁继咸致书于他，苦口婆心地跟他阐明了忠臣伦序之义，左良玉看在他的面子上，才勉强受了诏。

刘思任因此推断，袁继咸应该是个以大义为重的明白人。他现在倒不是担心袁继咸真的会和左良玉沆瀣一气，——因为去年朱由崧在登基之后，对袁继咸就颇为器重，想留他在朝廷中与马士英共为辅臣。但是袁继咸对于权位并不像马士英那么斤斤计较。他曾经长跪在御榻前说：“左良玉虽然没有什么异图，但是他的所部多是流寇的降将，并非孝子顺孙。陛下初登大宝，人心危疑，意外不可不虑，微臣自当星驰赶回九江军镇，以防左氏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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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—他的这种深明大义，顾全大局的做法，跟史可法几乎可以辉映。而他对于左良玉的为人，也是深有把握的。只要左良玉果然成了叛逆，袁继咸是绝对不会跟他同流合污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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9 S4 O) S& m3 d+ B8 S, ^眼下，最让刘思任感到忧心忡忡的是，在这次左氏叛乱之前，袁继咸跟马士英，甚至跟史可法都有过怨隙。他跟史可法的龃痦不得而知。而马士英出任首辅后的种种劣行恶迹昭彰，本来就是人所共怒的，又被添油加醋地传到了袁继咸耳中。他是个嫉恶如仇的人，自然是愤懑不已。像当初湖广巡抚黄澍在武英殿当庭以笏击打马士英的事，据说他就大加喝彩。倘若他要借机铲除马士英，阮大铖，以匡正朝纲为名，此时利用左良玉之挥师东下，借着这股逆风，掣肘马、阮等人，不正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吗？！

因此，在见到袁继咸之前，刘思任考虑了一下，打算不提这次自己名义上是奉了马士英和卢九德之命，做西上之旅，而只是以张肯堂和自己个人的名义，来拜会四方总督袁继咸。


刘思任在督院大门处的听房中候着，一杯清茶打发着时光。那时已是将近四月初夏天气，空气潮闷，虽然杨七儿不住地给他打扇子，他的身上还是不觉湿了一片。那天色又是渐渐地黑了。

' i: N9 a8 J" i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后，只见一班文武官员纷纷从里面出来了，大家交头接耳、唉声叹气的，脸色焦虑，显然是对即将来到的惊变，无所适从。他们一一上轿离去了。督院里一下子清静了许多。

- j% @6 [" b8 _刘思任正疑虑间，方才的那个承值过来跟他打了个招呼，就要引领他去督院的内堂。刘思任让杨七儿候在听房里，自己整肃了一下衣帽就随着承值的进去了。两人一前一后绕过一道长回廊，到了后院西侧的花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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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 \* P& ]6 z5 C: `7 f2 K, Q一进门，只见花厅里高燃着十几根大蜡烛，明亮如昼。袁继咸一身便服，头上戴着角巾，一领纻丝绿缎袍，水耳皂靴，正翘着腿，坐在那里慢慢地喝着茶。他双眉粗重，眼睛细长有神，一看就是个宦海深沉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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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思任早就在攀谈中，多次听张肯堂说过，袁继咸为人不拘小节，而郭维经却比较古板，为人循规蹈矩。因此他对袁继咸的这种轻慢态度，也不介意，他先行了个大礼说：“季公一向可好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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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 e, d: s+ v+ r- E$ d袁继咸放下茶杯，拿起案上的一把撒金蜀扇，抖了一下，轻轻地摇着。他眯着眼打量着刘思任，最后慢悠悠地说：“你就是拜帖中说的那个张载宁的学生刘思任？我以前也听载宁他提到过你，说你的学问十分要的，只可惜为何却半途出家做了商贾？去年我收到你的拜帖了，只因公务在身，缘悭一面，不好意思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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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思任笑着说：“我也是因为没能拜见到季公，深以为憾。去年那时候其实我也想跟左宁南会晤的，只是他却不认我这个老朋友了。这人一阔起来，脸面就变了，啊哈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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9 H& w/ X1 O1 j) F' T, U袁继咸浓眉一耸：“原来你跟昆山也是旧交啊！”他吟哦了一下：“畏行，不知现如今你是从商还是致仕？倘若还是从商，本部堂时间不多。与你两相洽谈，只怕也是话不投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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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 O( R5 Z3 D5 A7 A) G2 h刘思任笑了笑，说了一下自己锦衣卫佥事的身份，然后也就不客气了。他单刀直入地问说：“季公，我了解左宁南这人。他一向是居心叵测，为人善变，性格乖僻的。依我看来，他这次是真的发疯了！——不知季公将如何应付眼下窘迫的局面？”他顿了一下，又向前一步：“季公，处变必须果断，有时候晚上片刻，便将要血流漂杵了！”

袁继咸略微沈吟一下，目中分出两道光来说：“说实话，昆山这次有此荒唐的动作，早已是在我预料之中，——在我看来，与人相交处友，不可不慎。淡定睿智者自然是上品了，因其灵光流动，晔晔如华；拙实厚道者，算是中品，因其无欲无私无气；而处心积虑、患得患失者，就只能算是下品了，这种友朋，你睡觉的时候，都得留神他。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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' a: L, J- m) l) u! R刘思任笑着说：“在我看来，昆山就应该归入季公说的下品了。”

! M" c  ~+ r8 g6 e5 G袁继咸也笑了一下：“坦率地说，正是这话。只不过，这一次我没想到左昆山会来的这么快！畏行，你不知道，眼下我手中真正能够调动的兵马，其实还不足三万人，而且还不是能征善战之众。因此，倘若以武力解决，阻止昆山东下，只能是以卵击石了。所以今天一早就将各抚、司、军镇，府、县等召到督院来，商议此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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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 e/ G5 c1 D: P1 }他重重地打着扇子说：“——话说到这种地步，我也就不藏拙了。畏行啊，你既然找上门来了，必然是有些准备的，我想听听你的意见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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/ Q# ^9 ^! r$ H' ]说着，他又端起了茶杯。忽然他想起还没有招呼刘思任，于是就走下榻来，延请刘思任坐下，又吩咐左右看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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/ G& [' K  `9 q% d他说：“畏行，实话跟你说了吧，我辖下的这一大班文武要员，真正能站出来独当一面的，其实一个也没有！所谓养兵千日，用在一时。左昆山我就不想说了，像他这种人，说白了就是养虎遗患！到了他羽翼既成时，你想要剪除都难了。——再说到那班地方官员，哪个又不是酒囊饭袋？方才在督院里议事，大家商谈了半天，也没有个眉目。我让大家出点主意，可是众人的意见莫衷一是。——有的说，就把沿江的军政各司都撤到鄱阳湖南边去，放行让左昆山的军队顺江而下，我们只做壁上观。”

他叹了口气，接着说：“我原先已经打算统领副将汪硕画、李士元等人去驰援南边的袁州的，预防闯贼由岳州、长沙进入我江西境内。——当然，说白了我也还是有些私心的，你知道，我是江西人。可昨天我一听说左昆山反了，就又马不停蹄地撤了回来。——你想，此时此刻，九江是通衢重镇，我怎么能轻易放弃呢？！——还有的说，咱们干脆退回到南京，等待江北诸军镇来勤王。——还有的提议干脆附和左昆山，一起东下倒马。你想，眼下倒马不就是逼宫吗？！我恨老马这贼牛误国，可是火中取栗的事，我是做不出来的！当此国难之际，任何人都该以社稷为重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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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思任笑着说：“季公，依我看来，他们的这些意见都不足取。我听说季公待左宁南甚厚，他也极为敬畏季公。当此风云变幻之际，我觉得，首先还是以劝和为主，让南都方面，与左昆山化干戈为玉帛。——不瞒季公，我这次西上，本来就是想游说宁南的。没想到事出突然，惊雷忽来，让人措手不及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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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 s5 n  D4 L% b6 m接着，他把从前在安庆出重金解救左良玉粮饷困厄的事，简要说了一下：“季公，我既然是个生意人了，凡事只想图谋的到还看的过去的利润。”他笑了一下：“我想，昆山他总不会赖账吧？！他要真的敢吊着个屁股看我，那就别怪我剑下无情了！”

他站起身来说：“季公，事情真的不济了，对昆山这种人，我也就只好学唐睢了：布衣之怒，伏尸二人，流血五步！”

说着，他霍然拔刀出手，雷行电步，在大厅中环绕一圈。只见大厅中忽然间漆黑一片，所有的灯烛都不亮了。此时，候在花厅外的十几个精壮的武士，全都屏住了呼吸，拔刀在手，忽喇冲进屋，朝袁继咸身边聚集过来。

袁继咸却是轻松地摇着扇子，身子纹丝不动。他屏退了那些武士，然后在黑暗中微笑着对刘思任说：“畏行，没看出来，你果然不但是个颇有眼光的儒商，而且还是个身手不凡的侠士呢！难得你有此心念、手段与作为啊。你这是兼善天下的作为哩。我怪说呢，念公的儿子，怎么会是个商贾之器呢？！啊哈。——好了，你有什么计策，尽管说出来，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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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扬了扬手中的扇子，朝着花厅外大声吆喝道：“来人，点烛！”

潇洒走红尘

顶大侠！

无墨

呵呵！

大侠已乘黄鹤去，空余江南雪皑皑。
黄鹤一去不复返，城头斜阳画角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