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刚经说什么（29）-南怀瑾

狸猫

　第二十九品　　威儀寂靜分

【須菩提。若有人言。如來若來若去。若坐若臥。是人不解我所說義。何以故。如來者。
# o+ z# Q/ N; x' n) i  g0 B3 k無所從來。亦無所去。故名如來。】
" ^' f9 B; H+ V/ e- ^. {( x
　　　　無來亦無去

【須菩提。若有人言。如來若來若去。若坐若臥。是人不解我所說義。何以故。如來者。
: R6 f) d, Y# n1 A無所從來。亦無所去。故名如來。】

! I: H  v: |, d　　這本經典是講智慧的成就，般若波羅密多大智慧的成就，而成佛的方法及路線，由
& d/ m6 K1 f7 O" A$ I% y% E# Z1 A: m須菩提提出來問，佛說明了一個入門的方法──善護念，就是金剛經的要點。真正的修
$ G1 l1 N, F+ n/ j# a9 m* a) f養，不管在家出家，只有三個字，「善護念」。任何人成了佛的時候，都有十個名號，
譬如佛、世尊、如來、善逝、無上士，等等，都是他的名號之一。「如來」是個通稱，
任何一個成了佛都稱如來。佛教到了中國以後，我們一般的觀念就把它加起來稱，叫作
+ ^% M2 {7 x* X: j6 w如來佛。如來本來就是佛，佛就是如來，不同的名稱而已。
　　為甚麼成了道的要稱如來呢﹖如果我們先拿中國文字來研究，「如」是好像，
5 ]. J8 ^/ M$ ^1 o5 K5 q; `1 r「來」是來了，好像來了。他實際上不來也不去。以人世間來去的現象，說明本體道體
# R& M- ~/ @) N: V) @的作用，就是好像來了，沒有來。
　　譬如電燈，電風扇，把開關一打開，這個電來了，但是看不見電，只感覺到光，感
覺有風，電來了沒有﹖來過了，好像沒有來，它又消散了。電去了沒有﹖去了，好像沒
有去，再發動它又來了，它是不來也不去，不生也不死。如來是眾生本體自性，道體的
一個現象。譬如人有喜怒哀樂，有思想有妄念，我們在座的人至少有二十年以上的人生
9 F1 F3 t8 M( f! K" _經驗，甚至有六七十年的人生經驗。我們一生都經過太多的悲歡苦樂，得意與失意，痛
苦與煩惱。但是，當我們此刻坐在這裡的時候，那些煩惱，那些一切，都整個沒有了，
& P) t. Y6 S: p- f3 s  n9 `1 x再也沒有了。去年的事沒有影子，不要說去年，昨天的事情已經沒有影子了。可是有沒
有昨天的事﹖有沒有十幾歲時的事呢﹖都有，好像來過了，「如來若來若去」，你說沒
3 `5 \& y. B2 y8 ?5 N4 z有來過，的確來過，幾十年人生所做過的事，你說做過沒有﹖若來！好像來過﹔可是現
+ h; u6 |& V8 s9 J( O! d在都沒有了，昨天的事，做夢一樣過去了。昨天的事走了沒有﹖若去！好像走了，好像
又沒有走，一想，又在眼前。
% o- Q8 x+ {3 ?8 i; Y7 `2 O$ |　　如來這個名號，也就是說明心性本來的那個現象，這個現象就是佛經所講的相，也
就是心相，心性起作用的一種現象。我們再縮小一點來說，第一分鐘一個人開始講話，
我們大家聽到沒有﹖若來，好像來過了，每一句話聽過了，又過去了，若去，好像走掉
了，他再說，又來了，但這個本體如如不動。所以佛經說的是形容，當我們證到修養到
那個境界，幾乎近於清淨空相的時候，如如不動。好像不動，沒有真不動，假使真不動
的，那就是個死東西了。
　　自性本身，也就是說真如本身是活潑潑的，只能形容是如如不動。這個如字，在佛
& I& O) r" k) X3 a法裡經常看到，像「如夢如幻」，「真如」文字倒轉就是「如真」，好像是真的。你如
. ]8 d% i& i. _3 l9 o- u果執著了一個真的，那就落在執著上，執著就是妄念，又是錯誤。所以「真如」好像是
) \# z9 j- |, H0 v3 M" ^( Y" S' B9 Y真的﹔「如來」是對佛法身的稱呼。
; d  [% r2 }; \) D7 w　　一切眾生與佛，都有法報化三身，法身是自性的本體，等於剛才我們的一個比方，
3 i# c+ `; o8 w! i; b5 M8 K& X/ Q" j虛空中都有電，是宇宙間的能量變化，你手碰虛空並不會觸電，待因緣成就，一磨擦就
發電，它本來在虛空中存在。如來若來若去，法身是不生也不滅，所謂不生不滅也就是
不來也不去，不死也不生，它是永恆，好像永遠是常在，這是說法身。
　　報身，就是我們現在父母所生之身，也可以說是化身。我們大家學佛修道的，有些
, F+ G! z+ r2 v$ z5 Q6 a; g4 t8 s人開悟了，有些人得定，有些人燒出舍利子了，那充其量不過是法身成就，報身沒有轉。
( h+ e# L, t0 J+ ]$ C得到了報身成就，轉成圓滿報身時，不但可以無病無痛，更完全變成色界天人之身。但
- l. M0 B% R1 f4 y1 F) Q3 y. }是圓滿報身的修持，還不是一般打打坐修修法就可以的，要悟後再起修，這是另一條路
線。修成了圓滿報身以後，就有千百萬億化身，現在這個肉身，就可以化很多身出去了，
# q: S2 ^) t  O7 F% F+ p1 Q" T其實三身只是一身。
　　菩薩的化身有千百類，很多菩薩化身異類眾生。所以我經常說，吃牛肉小心啊！說
8 Q' Z$ ^0 l6 A. J  u不定吃了一個牛菩薩，因為菩薩要去教化牛，所以化身成牛。
  m) ?- R) ^/ g. e' V* q
　　　　如來的境界

' j" H' B3 ~' f& j8 J　　法身怎麼來的呢﹖你們大家在參話頭，這個思想那裡來﹖那裡去﹖「無所從來，亦
無所去，是名如來。」你為甚麼去管思想﹖它來的時候，貿然而來，去的時候，貿然而
# G1 I+ G2 J0 x7 b' z$ C3 F- r去，所以大家打坐的時候，拚命想把妄想空了，你看，多傻啊！傻得像顆金剛一樣，顛
# `) T$ E8 ^6 ~3 i/ o8 w撲不破的傻。人家金剛般若波羅密，我們傻得呀像般若波羅密的金剛，笨得要命，你為
甚麼除妄想﹖妄想本來空的呀，無所從來，亦無所去，是名如來，留也留它不住，哪個
人把思想留住了﹖你說我覺得痛苦煩惱，你不是說傻話嗎﹖昨天的日子早過去了，昨天
% N" [3 I+ h3 Q% Y% z的煩惱早沒有影子了，現在坐在這裡不煩惱嘛！你現在很煩惱，等一下不煩惱嘛！不可
3 v! x# }: j' B+ t7 q能永遠煩惱，煩惱並不停留﹔換句話說，清淨境界，也並不停留。所以有些人做功夫，
' t% ^. ~# }+ A8 T9 q$ M+ j* W偶然坐一堂清淨，然後下了坐，兩腿一放，唉唷，清淨跑了。清淨怎麼跑得了呢﹖無所
從來，亦無所去，是名如來，清淨根本沒有跑，是你理解見地不夠清楚，所以覺得功夫
" d: ~- |9 J4 N7 @8 @2 Z跑掉了。有的人說，功夫來找我，甚麼叫功夫啊﹖無所從來，亦無所去，是名如來。你
如此懂了，無一刻不在清淨中，由此起修，慢慢到達三身成就。
　　關於三身，前面也曾說過，法身就是如來，報身就是世尊，化身就是佛。拿理論的
道理說，法身是體，報身是相，千百億化身是用，就是體、相、用。萬事萬物都有它的
體，相，用。我們曉得這個道理以後，現在大家說修行，學佛，要找名師呀，拜老師呀，
傳一個密法……不必要的啊！佛沒有保留的都說了啊！一個成道的人如果有保留，要你
8 w; n; {0 W% u+ D9 k鈔票送得多，頭磕得夠了才傳給你秘密，那你千萬不要去碰，至少我是不會去碰，因為
他做人的道德還不夠嘛！真正的道，是天下之公道，沒有甚麼秘密，甚麼上天有忌諱啊，
9 t! g* G4 a' y) a* w. o" u不能妄傳啊！都是胡說。
3 A" k  E5 i" {: }, J7 V　　道是天下人的東西，有人認為，壞人不應該度，光度好人，好人何必要你度呢﹖他
本來就是好人嘛！佛來度佛幹甚麼﹖佛是到苦難的地方去度化眾生，去教化難度的眾生。
所以佛把道都告訴你了，修持的方法，金剛經上都有。現在，我們加上許多羅羅嗦嗦的
4 _1 y% }2 [; p" T說明，是說明心理狀況，不要著相。
　　有許多人學了佛，受了宗教儀式的困擾，看了經上這一句，「若有人言，如來若來
, z/ u. o: _1 Q; x8 J/ M! ]若去」，不免有時會夢到佛，那個佛啊，是躺著的臥佛。還有人問：老師啊，真的假
的﹖我說真的呀，當然真的嘛，因為你夢到嘛！你現在還在說夢話，對不對﹖你在說夢
) B& Q  o1 r( v" {" B( z! N# U0 S' u1 v, @話，我是清醒的人。
! w! F* N( M- g/ d7 |' R　　有人來說昨天他夜裡看到佛，我說當然真的嘛！因為他還在說夢話嘛！所以我們清
醒人答覆他，是對付他那個說夢話的樣子。這個是甚麼呢﹖要研究唯識才知道這是意識
5 ?, k+ w& w  ?( i% U5 ]境界的影像。世上人做夢，隨便你做甚麼夢，都是你一輩子做過、聽過、想過、看過的
經驗，不會超出這個範圍。如果超越了這個範圍的夢，另當別論，那個道理就很深了﹔
/ `6 i7 H" X+ ]有時是你前生阿賴耶識那個影像，不是這個世界上的，是偶然帶過來的。
　　有人認為如來來了，昨天來看我，又是佛光普照我，現在沒有了。「若坐若臥」，
! g7 W( L9 \. U6 z8 q/ }有些看到是坐像，有些看到是臥像。佛說啊，你不要搞錯了，如果有人學佛這樣著相的
8 L; k# {- G+ O" b. q話，「是人不解我所說義」，這個人根本不懂佛法，不理解佛所說的道理。
2 r* u7 F% Y; c9 J. m, T　　甚麼理由呢﹖真的佛，法身之體，悟了道，證得法身之體，無所從來，亦無所去，
4 _; c* `" @# {; X不來也不去，不生也不死，不坐也不臥。你說那是個甚麼境界﹖不要被文字騙過去了，
: }2 `' `4 }6 X* B那是個非常平凡的境界。甚麼境界﹖就是你現在這個樣子。你現在這個樣，不坐也不臥，
不來也不去，現身就是佛，既沒有動壞念頭，也沒有生好念頭，此心平平靜靜，不起分
別，當下就在如來的境界裡！你不要把佛的境界假想得那麼高遠，其實是非常平凡的。
. z4 f) N* b+ j如果我們拿金剛經的這一段，用中國儒家中庸這一本書來講，就是：「極高明而道中
庸」。「天命之謂性。率性之謂道。修道之謂教。道也者。不可須臾離也。可離非道
# q* a! C* t& t& h也。」
" \$ k$ e4 E+ ^, w/ L* r7 H( ?　　道是怎麼樣呢﹖極高明而道中庸，最平常，不來也不去，就在這兒。我們現在了解
了這個道理，再來看一個真正學佛修持的人，要怎麼用功才對呢﹖不用功即用功，你加
一個功去用，就是著相。我們經常觀察自己的煩惱，心行，不來也不去，不坐也不臥，
3 X  I' X1 o9 m不生也不滅。前一個念頭沒有了叫做滅，後面一個念頭來了叫做生，生出來的東西一定
  q% q$ L9 p+ {6 I5 x有滅亡，滅了以後就沒有了嗎﹖不是斷滅相，它又會生。生生滅滅，如水上的波浪一樣，
波浪儘管在動，動了以後那個波浪又一個個散了。儘管波浪看不見，全體的波浪是水變
的呀，水沒有動過，還是那麼多，不多也不少，永遠在那裡。
　　我們用各種方法修持，都是拚命要弄平自己心中那個波浪，想盡辦法要讓那個波浪
2 h1 v- q( k, D4 y: H變平，變平了又怎麼樣﹖變平了還是水！不平呢﹖不平也是水。所以說，拚命去弄平，
這不是自找麻煩嗎﹖對不對﹖是不是這個道理﹖我想是這個道理！你仔細想想看。你的
想也是無所從來亦無所去，它本身就在如來清淨的境界。這個是般若的眼睛，所以我們
給它的結論是這樣的：

7 X6 M' ]  T: _# X　　　　第二十九品偈頌
3 ~' C7 ^8 ]5 k5 d0 g0 @; D+ I
　　　　安排擺布只為他　　身外無心不著磨
　　　　若向畫眉深淺看　　迷人豈止髻堆螺
8 b/ o1 @/ U+ m! o
. Q7 n# J% S, M8 y" ~5 _( y: a　　「安排擺布只為他」，修道的人用各種方法修持，盤腿打坐，念佛，各種的安排﹔
; z) F" V. F8 i8 B: F想修道就是做安排。不修道的人呢﹖則任由煩惱痛苦隨時指揮擺布。念頭、思想安排擺
布只為他。
0 ^  A; z& Y) n0 i# T　　「身外無心不著磨」，如果我們曉得這個身體是假的，暫時借來用的一個工具，向
' r) H$ d0 Y0 T" _4 h0 K9 t爸媽借來用幾十年。真到了無心之處，甚麼叫無心呢﹖一切妄念來不理，它本來是水上
的波紋，又何必理它呢﹖不理就不受這個虛妄心理之磨障，這都是假的，這個威儀自然
寂靜。如果我們不了解自己心性的本來，不了解思想、感情都像水上的波紋一樣是假的，
0 R' M$ ?' i* {+ V% C% l' x  y就會被水上的波紋騙去了，而忘記了自己水的本性。
0 f' s' E4 k2 F4 h　　「若向畫眉深淺看」，一般人都被深淺騙住了，畫眉深淺，迷人髻堆螺，這是唐人
. T/ F" c5 ?9 \; T/ |' ~的詩，畫眉深淺入時無。一個新娘子第二天對鏡梳妝，問新郎官，我這個眉毛畫的好不
好呀﹖顏色是淺一點呢﹖短一點呢﹖翹一點還是低一點﹖合不合時代﹖現在的畫眉有些
是翹的，有的還塗上咖啡色、紅色的，燈下一看，喝！羅剎國來的那個樣子，真是紅眉
毛綠眼睛的那麼搞。唐朝的人喜歡印黃，額頭裡弄一塊黃顏色，現在一看都是黃膽症，
4 n! c, g8 ~& @2 k! `5 e* d- P唐人以這個為時髦。等於印度女人喜歡眉間額上挖一個洞，從小就挖，然後嵌一顆珠子，
世界上各種怪樣子都有。畫眉深淺入時無，這些詩看起來像黃色，其實蠻老實，是說個
讀書人一輩子找不到工作，因為不合時宜，最後是聽人家勸告，學著跟時代走。所以說
你看看！我現在合時不合時﹖就是畫眉深淺入時無這句的本意。
　　「迷人豈止髻堆螺」，古人梳長頭髮，盤到頭頂上一個髻子，堆起來像顆螺絲一樣，
很好看，也有像捏饅頭一樣，堆在一堆高高的，很多人看了這個頭髮，傻了，著迷了。
  U1 A0 V/ A/ `# y; T: k( t, n其實啊，甚麼叫作美，不是男女之間的色相就叫做美啊，這些境界就把你騙住了，物理
7 x5 k* y, |4 L* d+ q3 e世界的一切慾望就騙住了你，世界上沒有那一樣東西不迷你的，都在騙你，都在受騙。
為甚麼﹖因為認不得自己自性如來，只看見那個水上波紋，被波紋騙走了。認清楚了波
0 F+ v3 k$ Z& [3 Q0 v* H8 @紋，就知道感情、思想都是不去也不來，此心本來清淨的，你也就少上當，你就金剛般
2 l* V! Q# J6 ^7 R若波羅密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