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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秦无衣] 【长篇小说】江南血 116 (BY 秦无衣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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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09-11-9 04:29:06 | 显示全部楼层 |阅读模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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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家庄溪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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; V- y  @5 x8 O+ L: e& x9 {' H     第四章 小暑 116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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: t5 S% R3 f1 W7 P! ?  f0 M 来到周家庄后,刘思任担心周家知道了周莘,周菊,周修流离世的消息后伤痛,他只能告诉周太公说:自己的右臂,是被满洲人的红衣大炮炸掉的,其它的事,他只好一概隐瞒了。太公喃喃地望着窗外的竹影说:
“改朝换代,又是血雨腥风的改朝换代!入娘贼。”他忽然回头问道:“那马士英,阮大铖的结局呢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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朱之瑜说:“马士英跟阮大铖两人,后来都到了江南总兵方国安的军中,撤到了浙江。清军进入浙江时,阮大铖随着方国安投降了清军。听说马士英不愿投降,带着手下黔兵继续抵抗了一阵子,眼下可能还在浙江的崇山峻岭中吧。他这人,过于擅权,有点崇祯朝晚期首辅周延儒的作派。那阮大铖的报应,只怕也是不远了,他若不死,天理难容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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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 [7 p  P. |& Z  B" u: @" O1 R周太公长叹一声:“其实呀,弘光朝廷,一半坏在马、阮等人,一半又何尝不是坏在东林党人手里呢!当初我不愿出山,就是已经看破东林党人的胸襟了。他们结党营私,已经到了不能容忍任何异端存在的地步。说的难听一些,江南坏就坏在东林党人身上。当初‘复社’的张溥,一手推举周延儒出任首辅,祸莫大焉!当朋党到了不能容忍异议的时候,他的活力也就结束了。”他顿了一下:“文人小打小闹还行,但是绝对成不了大事,引经据典,指摘時政有个屁用!崇祯一朝,带兵打仗的大都是文人,最后无不败在自以为是上。文人心肠多,因此崇祯爷一直倚重监军。孰是孰非,现在还很难说。难道有鸡巴的就比没有鸡巴的强吗?笑话!我呀,正因为我看破了文人的破绽,才心有戚戚焉。不然的话,我也不会将我最心爱的儿子修流,推到外面去闯荡的!诸位须知,政治家可以成为文人,但是文人万万不能成为政治家的!这些天呀,我一直在检讨崇祯一朝的故事,这是个血的教训!不过,这话如今说起来,晚矣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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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家听了太公的话,都默然无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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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时,断桥跟周身则打笑着上楼来了。他们没想到楼上忽然来了这么多人。断桥乍然看到她爹爹的右臂空空的,惊叫一声,猛地就扑上去。她抱住刘思任大哭起来。她说:“爹呀,你怎么会这样,为什么会这样?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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. Y' s, |- T7 ~' i刘思任一下子又想起了已经殉难的刘宗周和周莘,心都快要破碎了。他强忍着痛苦,紧紧地搂住断桥,笑着说:“桥儿,爹爹没事。你还没有长大,不知道人生之不如意,十之八、九。爹爹断了一条手臂,值得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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断桥哭着问说:“爹呀,我娘呢?我阿公呢?他们都好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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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思任笑着抚着她的头发说:“他们都很好。桥儿,爹爹来的时候,他们跟爹爹说,他们让你不要为他们担心。他们会一直想念你的。”& z  U. q. Y0 h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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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身则也过来拜见过了刘思任。去年秋天这个时候,刘思任千里迢迢地送他来到闽中,尤其是刘思任冒着清寒的山露,背着他走了那么远的山路,他一直感念在心。此时他见到刘思任右臂断了,心里凄楚。他问刘思任说:“大姑丈,我小叔呢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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; \. Q' U' m* [! [刘思任想到了还搁在车上的楠木箱子里的周修流的白瓷骨灰坛子,强笑着说:“你小叔他还在南京呢,在秦淮河畔‘雪砚斋’里养伤。——则儿,一年下来,你长高了不少,像个很精神的小伙子了,姑丈很高兴!”! Y/ E( J8 \, G( a" @8 w* ^9 L

( T4 c0 p2 U3 [4 d) g/ k这时,周身则忽然看到红歌,见她眼神痴呆,神情木然,心里一痛。他想起去年五月时,在苏州阊门外初见她的情景,不禁悲从中来。他拉着红歌的手,叫了一声:“红歌姐,你这是怎么啦?你还认得我吗?让我给你把把脉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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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 h) y6 U9 p6 Q. T4 S& e* A7 w/ V红歌笑嘻嘻地歪着头看着他。倏然间,她木然地盯着周身则脸上的眼睛一亮,脑中就像有一道金色的阳光闪过。她紧紧地拉着周身则的手:“你是修流?你不是飞到天上去了吗?!我亲眼看到了,很多很红的血……”她又仔细看了一下周身则:“不,不对,你不是修流。修流一身都是血的!很多很红的血!”  G' D" z1 H$ N, B; R

# @8 i# _( m+ _& B庄白一听她的话,慌忙拉起她的手,就要下楼去。- d8 S% I- L2 a( v. J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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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太公和方竹枝,断桥,陈知耕,还有赵及听了红歌的话,全都震住了!刘思任慌忙背过身去。周太公全身颤抖着,坐在竹榻上,浑身冰凉。方竹枝赶紧扶住了他,她的眼泪,终于夺眶而出了:看起来她这个做母亲的预感是对的,修流已经去世了!而且死的相当悲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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红歌紧紧地扯着周身则的手,不愿离开。她高声叫道:“流儿,你不能走,你不要离开我。我是红歌呀,我们说好了,这辈子我们要永远在一起!你忘了这话了吗?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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; C; Y: R. V; e8 _/ w, {" b说到“红歌”两字,她自己先是愣了一下,接着眼睛扑闪了几下。此时,窗外西边血色的红霞,正好映照在她苍白的脸上。她用手遮挡了一下眼睛,随即拿开手,眼睛直直地望着那漫天的红霞。此时,她好像又看到了雨花台上从周修流的脖子上喷射而出的鲜血。周修流在自刎时,因为用力过度,鲜血一喷就是一丈多高。& d# }  w5 \( o/ L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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红歌顾自喃喃地说:“原来修流的鲜血,全都喷到天上去了,变成了一片红霞!”过了一会儿,她终于悲泣起来了。她转眼打量着楼上的每一个人,似乎非常久远的记忆,慢慢地开始复苏了。+ A8 J. m3 `+ ]$ E0 [$ m

$ A1 M8 f+ Q. U+ b. C; m庄白跟刘思任,朱之瑜,郑成功等人又惊又喜。刘思任注视着她开始变得清亮的眼睛,知道她的神志已经清醒了。现在他最担心的是,红歌要说出周修流的实情!——而实际上,她已经说出实情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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9 X$ C- e" w6 e1 \! \1 i! H4 C7 S红歌突然朝周太公和方竹枝跪了下来,哭着说:“爹,娘呀……,你们没见过修流的茶楼,很宽敞很热闹的。他说他要赚很多很多的钱,回来孝敬你们。”方竹枝哭着要扶起她,她死活不肯,她说:“娘啊,修流他现在在南京过的很好,你们不用担心。他让我先回来看望你们,还要我照顾好你们!真的,他说他要赚很多很多的钱……”: k( u5 j  I: W. {+ C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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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太公终于老泪纵横了。楼里一片低泣声。庄白扶起红歌说:“乖女儿,你快起来,太公和姨娘已经知道你的心意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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红歌抱着方竹枝,收不住的眼泪。她把几个月来压抑在心里的苦痛,全都倾泄了出来。+ O6 L+ p+ ]# x( `" K&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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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时,周身则突然朝周太公跪了下来。他慢慢地脱去外套:他的内衣,仍然是那件破旧的青麻布袍衫。他捧着布袍,泪流如注。然后他使劲地用牙齿撕开了布袍腰部处的最里面一层,小心翼翼地从青麻布袍中,掏出了一方尺来许宽,两尺多长的上好黄色蚕丝绫锦织绢。他捧着黄绢,朝着北方叩了三个头,随即就将它双手递给了周太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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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h4 ]3 W. z' N, b: t众人面面相觑。周太公和刘思任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。太公颤巍巍地想要站起来,周身则一把将他按住了:“阿公请坐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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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公将黄绢接了过来,慢慢地、抖抖索索地展开一看,只见绫锦上有着祥云瑞鹤的图案,共有七色。从左到右钤着“永王之宝”,“奉天承运大明天子宝”,皇帝尊亲之宝”,“皇帝密旨”,
- K/ e0 O+ S" r6 p“崇祯御笔”五方血红的印玺。其中的“永王之宝”一印,方五寸二分,鲜红如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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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 f" B( R2 h& H, M% ?: ~' _太公知道,这是真正御制的亲王金宝。而最后一款“崇祯御笔”,与当年崇祯皇帝赐赠给他的那把撒扇上,所题的“九思”后面的印玺一样,一看就是崇祯帝的御押金印。5 g3 r1 `. H$ Q8 r3 ~! ?% {

& _2 A5 U& w- a. [9 z3 Z周太公抹了一把眼泪说:“我朝在太祖高皇帝爷爷时,御制了宝玺十七方,以为传国御宝。到了嘉靖十八年时,嘉靖爷又增添了七方御宝,共是二十四御宝。这张绫锦上的字,显然确是崇祯皇帝爷所题。四皇子朱慈炤为田贵妃所出,后来封为永王,这印信也是真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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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 y7 k3 Y6 K* y他淌着眼泪,对周身则说:“永王殿下,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出示这道圣命呢?你知道,隆武帝已经在福州登基,弄不好,你会招来杀身之祸的!”7 q. p, X0 v* {$ w; U+ e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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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身则说:“阿公,我自幼就跟着修涵老师习学经文,书法,围棋。父皇在将我交托给修涵老师时,——也就是如今我的爹爹,他说了,当事不可为时,你好自为之,爹爹糊涂,不幸做了皇帝。你要知道,生命在任何时候都是最珍贵的!只是可惜呀,你生在了帝王之家,又逢乱世,你的生命就如同草芥了。父皇的意思,是要我不要再热衷于社稷大统之事了。因此,我想让阿公看了这张黄绢之后,就将它烧了。什么富贵,江山,我已经不稀罕了。我热爱生命!这一年来,我在周家庄过着平淡日子,跟阿嬷学习医学,我想悬壶济世,而且我已经喜欢上宫墙外的乡间生活了,它充满了情趣。我跟断桥表姐也玩的挺好的。”他朝周太公拜了三拜,又朝方竹枝拜了一拜:“阿公,阿嬷,从此之后,我就是你们的孙子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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方竹枝赶紧伸手扶起了他,眼里浮着激动的泪花。大家轮阅了一遍黄绢后,都肃然无声。周身则毅然走到蜡烛前,将黄绢点着了。郑成功看了,不觉耸然动容。他没有想到,眼前的这个小伙子,才是嫡系的皇室子孙,而永王的身份,也将随着那道黄绢,一起成为灰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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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太公说:“刚才的事,谁也不许传出去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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朱之瑜沉吟了一下说:“既然这样,我倒有个主意,只是不知道太公跟畏行应允否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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/ u* L  f6 V- T周太公说:“鲁屿但说无妨。”$ P- I7 B3 V$ [" r7 K4 |, X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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朱之瑜说:“我过些天要去一趟日本。眼下时局不定,我想带上周公子和断桥,让他们到那边去避避风头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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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太公问刘思任:“畏行,你的意思呢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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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思任说:“我想,让则儿和桥儿去日本那边走一趟,也是好的。一边可以散散心,一边可以躲过这场大变乱。”他跟断桥说:“桥儿,你想去东瀛玩吗?”, c+ a. u' R% q0 [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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断桥抱着他哭着说:“爹爹,我不想离开你!我这辈子都不想离开你!我要照料你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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) P# ?) |7 ?9 }/ u: C刘思任摸着她的脸,心里发痛:“傻丫头,你就跟朱先生去吧。爹爹还要回去看顾你阿翁跟你娘呢!听话。”; M: M) c: B# s% Z+ n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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断桥说:“爹,你别瞒我了,我什么都懂!”说着,她忍不住痛哭失声。刘思任也哭了。$ u' S* L. W0 F- ~- e

  U, G; s  ~3 g  n9 T周太公望着方竹枝说:“竹枝,你舍得则儿走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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方竹枝只是流泪。红歌流着泪,挽住方竹枝的手说:“娘,你就让则儿和桥儿他们去东瀛吧。我就留在你们身边。——我这辈子都不会离开你们的!虽然我还没有过门,但是我会等修流一辈子的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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郑成功说:“下个月,我们家正好有几条大商船要去九州。我舅舅田川,还有弟弟七左卫门,代男,都要回日本。朱先生,你们就跟他们一起走吧,路上也好有个照顾。”他低着头说:“我是不想走了。从此之后,子渐的英灵,将与我并肩作战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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. P& C: @, _6 X& J4 w1 l周太公长叹了一声:“山河破碎,也只能如此了!”他挽起郑成功的手:“大木呀,战乱时代,也许只有强烈的进攻,才能保护好自己!进攻吧,孩子!就像我们闽中山中的豹子一样,去咬住狼的脖子,撕裂开它们的胸膛,将它们的心脏掏出来,血淋淋地做为牺牲,祭奠列祖列宗!善良可以做为咱们的本性,但是只有攻击才能维护生存!我们不能坐以待毙。进攻吧,孩子!”: J! \! l; s# k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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郑成功噙泪说道:“伯父,我明白了!我一定要以牙还牙的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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