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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秦无衣] 【长篇小说】江南血 98 (BY 秦无衣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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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09-11-9 04:13:12 | 显示全部楼层 |阅读模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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见龙在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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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             第四章 小暑 98* D! S' x( }0 k+ ]* |# f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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郑森来到后堂厢院里,先在钱谦益寝室外面静立了一会儿。只听得钱谦益喘着粗气,拉着长声说:“是大木吗?你进来吧。我正想见你呢,你又到京口去了。有些事,我得跟你琢磨琢磨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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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安童引领郑森进了屋,一股浓重的草药味道扑鼻而来。他掩着嘴吧咳嗽了一下说:“先生,看来你病情不小呢。我早该来看你了。”2 R1 @$ _7 z4 w5 [- S3 b' [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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钱谦益仰起身子,让安童端了把梼杌,请他在床前坐下:“大木,你别介意,这些草药,我是烧煮给外人闻的,看的。这还是柳儒士的主意呢。我要让他们以为,我真的生病了。你知道,眼下南京城里,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我呢!大木,眼下的局势,我是了然于胸的,只是有些话,眼下还不好说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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郑森说:“先生的意思我知道,你是看到,我朝气势已尽了?!”+ j7 F7 V0 m5 i4 i  ~/ G' v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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钱谦益咳嗽了两声,接着说:“上一次,你舅舅田川先生带了那部《两汉书》到大陆来,实在是太有些招摇过市了。我后来之所以花重金将这部书买存下来,并不是意味着这部书有多大的价值,——收藏只是一种形式,而不是目的。从来没有永久的收藏的。所以孟子说了,玩物丧志,这一点,我始终铭记于心,并且时时警惕。我这样做,不过是因为想通过我以藏书的名义,断掉一些人的妄想!倘若有人别有用心,将这部书拿做招牌,那是很可怕的。很多人只知道玩物丧志,其实又有几个人知道,玩物就是玩人呢?!这一点,你一定要记住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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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 h! L. A# [0 d: |郑森点点头。他觉得钱谦益说的话,其实不无道理。钱谦益接着说:“大木,咱们华夏文明,源远流长,不在乎那么几部书,也不必去在乎那么几个青史留名的人的。每朝每代的历史,差不多都是下一代几个人编写的,下一代的人可以将历史添油加醋,编撰者通过自己的想象与喜怒,来腰斩历史,搞得好像他们都是彭祖、陈抟、冷谦似的。所谓历史,其实就是骨灰。你看隋炀帝就是个例子。魏征的《隋书》,如果不把隋炀帝搞臭,那么李唐的改朝换代,在道义上就没有分量了。实际上,杨广搞的的大运河,我们迄今还在受益:没有它,南粮不能北调,京师每年不知道要有多少人饿死。你秣兵厉马,后人就会指责你穷兵黩武,劳民伤财。你荒废武库,大洗兵马,后人又会说你孱弱。所以历史是一笔糊涂账。做人之难,真真是难于上青天。你看史道邻吧,这一年来的局势,将他折腾地人不像人,鬼不像鬼。但是他的意思,是一定要留取丹心照汗青的。汗青是什么?汗青甚至连活生生的当代人的几滴血都不值。人心都是肉长的。弃国而换取自己的汗青之名,那是很渺小的。这是闲话。”( G* @, C7 }! m4 c

. }+ T; K) O8 l. c' C/ s他指了指铜痰盂,安童会意了,马上将痰盂端到他的床边,钱谦益吐了几口痰,接着说:“但是,这些话,我不太想彰显。因为就连柳儒士她,如今也很难明白我的衷心了。骨节高尚,可以万古留名。放下屠刀,可以立地成佛。孟子说,天将降大任于斯人,必行拂乱其所为。我现在开始理解这‘行拂乱其所为’的意思了。——但凡君子,并非宽袍大袖,风范千古的,而是应该实实在在地将身边的一切,当作一种责任,剔除自己的荣誉,在危难关头,挺身而出,承受着咱们汉人立业之本。到了万不得已时,就只能以柔克刚了。倘若你只顾自己丹青留名,而不是民生涂炭,即便肝脑涂地,那也不是圣人的旨意。大木,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?!”5 t8 E  g& ~/ Y5 s& N

& [4 W0 f- e5 |7 X) g+ r郑森茫然地望着他,觉得眼前这位曾经给他取了表字,让他钦佩不已的一代宗师,突然间老了许多!他问说:“先生,倘若时局于我朝不利,先生将如何处置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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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 p- O7 S5 ^* @( `3 Y, Y6 f3 u钱谦益抬手轻轻地拍了拍额门说:“大木啊,杨万里诗云:‘客星何补汉中兴,空有清风冷似冰。早遣阿瞒移汉鼎,人间何处有严陵!’: F0 B) |# v$ `; k

* p) ]/ T7 c7 b/ n4 _说着,他竟然老泪纵横了,呜咽了起来。郑森听了,不觉黯然神伤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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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 p# O) j7 J6 f; \郑森离开牧园”时,那初夏的晚风扑面而来,让人觉得有点窒闷。南京的五月将临时,让人喘不过气来,那时梅雨刚走,阳光就像受了委屈似的,铺天盖地而来。街道两边四处蝉声,跟吆喝兑了冰块的豆腐脑的小贩,还有江北西瓜贩子低沉的叫卖声渗在一起,使夏天充满了立体感。: @! O2 ?. m; e) B  U: j

1 j0 D" W% r5 {& _' m; |* ?* o郑森驱车来到了“雪砚斋”。吕虚室在给周修流上好药后,已经回家去了。杨七儿跟砚儿正在院子里聊天。砚儿见到郑森来了,扭身就跑到屋里去了。- U  c% l/ L0 Q& P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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郑森脸色重重地滑了一下。杨七儿慌忙笑着跟他说,吕虚室明天一早还会过来给周修流换药的。他笑着说:“郑公子可能还不知道吧?原先吕虚实先生不知道,周公子原来就是苏州柏梁桥方太医的外孙呢,后来我跟他说了,他可是又喜又悲啊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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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 Q5 m3 H& K4 k- g0 w4 Y郑森看了他一眼。杨七儿堆着笑说:“吕先生说了,要是方太医还在世,他是绝对不敢过来把脉的!这话有点意思,对吗,郑公子?”, W- k& W; Y5 e! n

: O$ R& J& w- a6 V( s/ `( J郑森说:“我想是吧。”6 w/ |. L5 b% [  H. s4 l! Y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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