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跃进说,这也算是删繁就简吧,在座里面,我的年龄最大,到美国的时间也最长。我先来说第一句吧,算是抛砖引玉:苦尽甘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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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 q$ a( E" o' v张军点评说,这话说的实在,不过也太实在了。正说着,餐馆外忽然有人敲门。宋琴声有点奇怪,晚上她已经把“Open”Sign的灯给关了,谁这时候还会上门来呢?唐鸣便过去开了门,一看是黄雨,怔了一下,他说:“你怎么来了?晚上我们同学聚会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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黄雨说:“我说呢,晚上你怎么这么早就离开实验室了。我想过来两样小菜做宵夜不行吗?”3 v7 }! u0 r' [! j- x% a
" k" S5 A4 m8 o& u宋琴声已经听出了黄雨的声音,就说:“唐鸣,请黄小姐进来吧。今天晚上我们不营业,就让黄小姐跟我们一起吃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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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 I2 E; a7 W. v/ |唐鸣心里一阵乱跳,他担心口没遮拦的黄雨当着他们插友、同学的面说出一些让他尴尬的话来,不过他还是把她请了进来。他向大家简单地介绍了一下黄雨,突然又觉得自己很愚蠢,因为桌上六个人的目光,差不多全都盯上了黄雨,好像黄雨是他跟宋琴声的第三者似的。还是张军灵巧,他站起来对黄雨说,既然来了,就是朋友,快坐下喝酒。黄雨就坐下了。洪菲说,小姐想喝Napa Valley的葡萄酒,还是想喝中国的烧刀子?# t& e6 D8 G1 @" O# _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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黄雨说,给我倒一杯烧刀子。唐鸣吃惊地看了她一下说,这酒很烈的,你还是喝葡萄酒吧。但是黄雨还是要了烧刀子,然后坐在一边,默默地听这些人闹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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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 I I z" Y( C- H' F6 |+ A8 x张军说,刚才赵跃进说他到美国来的最大的感受是“苦尽甘来”,接下来谁说说自己的体会?苏正道站起来说,我虽然生活在多伦多,不过那里的生活情况跟美国也差不多,我想说的是:平安无事。张军笑着说,你是做保险的,这话再实在不过了。2 m( i) p; E1 B- D7 J- s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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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个说的是洪菲,也是一句话:我想有个家。大家一听这话都默然了。洪菲几年前离了婚,儿子跟了她的前夫,她至今还是单身一人。在唐鸣印象里,她是个很硬派的女人,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很少会跟别人说,都是自己闷在肚子里。晚上她可能喝多了,酒后吐真言,才当着众人的面说出一句内心话。不过在座的谁都知道,一个离了婚的、五十岁的女人要想再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,该是多么的困难。% o% k" w. ^: y( J6 X9 c; N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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接着是搞文学的邵旗说了:怎一个愁字了得。宋琴声笑说,你还是那么多愁善感。邵旗说,我这里的“愁”字不是情怀之愁,而是文化之愁。文化之隔,犹如万重山啊,你们没有在我们这个圈子里跟老外打过交道,是很难体会到其中的微妙之处的,这“愁”就是孤独。宋琴声说,这倒未必,上次我跟几个老外汉学家聊过,他们对中国文化的了解,并不下于你这个正宗的汉学文学博士。邵旗说,那只是表层的了解,可能算是旁观者清,当局者迷吧。而我们的身上流淌的血,都带有浓郁的中国味,排都排不去。5 N4 u. y2 N# m: {2 _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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蔡怀秋喝了一口酒说,我也说一句吧:只是当时已惘然。说着,意味深长地看了唐鸣一眼。既然她的话话已经说到这种地步,这时张军也不好逗乐了。赵跃进忙说,喝酒喝酒。就跟唐鸣干了一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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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军拿起一根筷子轻轻地在桌子上敲击着,蔡怀秋说:张大师爷,该你说了。张军说,我的办公室里挂着一幅字:世间人,法无定法,然后知非法法也。我这里说的“法”并非只是法律之法,还有一种为人处世的态度蕴含其中,人生在世,到了我们这般年龄,该是打破常规的时候了。我们一直抱怨自己不能真正地融入美国的主流社会,实际上就是我们自己身上的“定法”太多了,怨不得别人。黄雨说,张先生这几句话说得很有道理,一针见血,我敬你一杯。张军心里高兴,笑眯眯地跟黄雨干了一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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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鸣说,张军说的这个禅语,后面还有一句:天下事,了犹未了,何妨以不了了之。他看了黄雨一眼,然后端起酒杯,跟蔡怀秋干了一杯。蔡怀秋说,可惜这杯酒喝的太晚了。宋琴声微笑着看着他们说,我觉得不晚,该喝的酒总是要喝的。唐鸣赶紧顾左右而言他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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: m5 X `; l \1 i2 q洪菲说,好了唐鸣,该你说了。唐鸣想了想说:水到渠成。赵跃进说,我服了你了唐鸣,这么多年的磨难在你看来却是一句不痛不痒的水到渠成。张军说,我想了想,这水到渠成还真是个事实。; W) d/ G( d3 V0 G2 p5 S$ e7 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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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时大家都看着宋琴声,宋琴声的神情有点黯然,说: Glass Ceiling。这句英文单词的意思在座的差不多都知道,大家都有些意外,沉默了一会儿,蔡怀秋说,琴声,这么说你放弃做IT,开了这家餐馆,原因就是因为你已经看到自己的事业已经到顶了?宋琴声说,这只是一个原因,其实我觉得自己拼搏了二十多年,还没有享受过真正应该属于自己的生活,真有点累了。我很欣赏张军刚才说的那句禅语,我们当初到美国来,不就是为了追求属于自己的东西吗?/ q4 ]5 B6 |4 @$ `* o7 L; `9 u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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黄雨说,宋女士,恕我直言,依我看来,你正在追求的并不是真正属于你的东西,而是一种精神上的退却。说到底还是中国文化在你的身上积淀得太深的缘故。我父亲从小就对我灌输中国的传统文化,好像那是什么神丹妙药似的,美国人可不管你那一套,他们讲究实用,就是文化也是功利的。就比如你开的这家餐馆,在美国人眼里,不过是觉得好玩而已,包括那天晚上来的那几位汉学家,你觉得他们真的吃得出来这些生僻的中国菜的味道吗?你到美国也有二十年了,我怎么觉得你好像还没有进入美国呢?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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) b2 ~' W. ?8 u3 K* Z4 N# ]* x宋琴声听了这些话,好像被点中了命门,气得脸色煞白,但是当着这么多插友、同学的面,她又不好发作,只是阴沉着脸苦笑着。张军笑着说,黄小姐喝多了。黄雨说,正是因为喝多了,我才会说这些实话的,不然平时谁会说这些吃力不讨好的话呢?!宋女士,晚上我过来其实是向你道别的,过些天我就要转去得州UTA做博士后了。这下你跟我爸都该满意了吧?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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说着起身就走了。唐鸣把她送到门外说,雨,你太过分了! 黄雨不理他,开车就走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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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到宋琴声下不了台,张军说,这小丫头挺辣的,琴声你千万别把她的话放在心上,你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。没想到宋琴声脸上“唰”地就淌下了两道泪水。大家都慌了,蔡怀秋忙过来抱住了她。宋琴声很快就抹干了眼泪,然后举起酒杯笑着说,我没事的,大家继续喝酒,一定要尽兴,咱们多少年才见一次面啊?!今晚不醉不散! |